苹果凶猛：把GT“逼上”破产之路的幕后推手

　　作为地球上最值钱的公司，苹果的市值在最近又不负众望地创下历史新高，突破6600亿美元大关。那么，既然稳坐全球公司市值的头把交椅，苹果对下游供应商的控制也是出了名的“凶猛”，从前不久将蓝宝石玻璃供应商GT Advanced Technologies(以下简称“GT”)“逼上”破产之路就能看出一二。

　　英国《卫报》的撰稿人查尔斯•亚瑟(Charles Arthur)近日发文结合“GT破产案”对苹果公司强势的供应链管理体系进行了分析，他认为GT为苹果的iPhone提供蓝宝石玻璃屏幕只是一件“看起来很美”的事情，由于其低估了苹果在供应链管理方面的强势态度和“铁腕”政策，所以赔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以下是文章的主要内容。

　　2000年7月17日(星期一)，显卡厂商ATI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界宣称苹果公司CEO史蒂夫·乔布斯将会在两天后的旗下的Macworld大会上发布三款搭载ATI Rage和Radeon显卡的新款iMac电脑。

　　乔布斯确实在7月19日举行的大会上发布了新款iMac，但是ATI和Radeon显卡却没有在他的主题演讲中出现，原因就是ATI提前透露了iMac的细节信息，愤怒的乔布斯也随之将ATI和Radeon从主题演讲、新闻稿、展位和机器中直接拿掉。“乔布斯在对新产品的细节保密上非常谨慎，即便是计划发布几款新产品这样的小细节他也会非常在意，”一位消息人士表示，“因为类似的信息有时候确实会让苹果蒙受巨大损失。”

　　尽管苹果的现任CEO蒂姆·库克性格温和，但是如果供应商犯下类似ATI的错误，同样有可能会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比如最近已经申请破产的蓝宝石玻璃供应商GT Advanced。

　　2013年11月，苹果与GT签订了一份总额高达5.78亿美元的原材料供应合同，这份合同不仅让GT向苹果独家供应iPhone所需的蓝宝石玻璃屏幕，同时还将会在美国本土创造数千个工作岗位，这对于因为在海外生产制造iPhone和iPad等产品而备受美国议员诟病的苹果来说也算是件相当难得的事情。

　　然而到了今年10月，GT却向当地法院提出了破产申请，数百名员工因此而失业，而GT的首席执行官和首席运营官更是由于在苹果新款iPhone发布之前(9月)抛售GT股票而面临涉嫌内幕交易的指控。原因其实很简单，苹果的新款iPhone并没有像外界传言那样采用蓝宝石玻璃材质的屏幕，这也把GT推到了一个颇为尴尬的位置上，而上述两位自然对公司的财务状况了若指掌，所以为了避免更大的个人损失，最终选择铤而走险抛售股票。

　　对蓝宝石玻璃情有独钟的苹果

　　“GT破产案”多少让我们也获得了一些关于苹果的信息。首先，苹果对于蓝宝石玻璃这种坚硬的屏幕原材料可以说是“情有独钟”，iPhone和iPad的相机镜头和Touch ID指纹传感器都采用了蓝宝石玻璃进行保护，此外苹果计划在明年春天上市的智能手表Apple Watch也采用了蓝宝石玻璃材质的屏幕。

　　除了上述这些应用之外，苹果其实最希望的还是能为其最受消费者喜爱的iPhone配备上蓝宝石玻璃屏幕，这也是其与GT达成合作的主要原因。苹果希望能以相对低廉的价格垄断蓝宝石玻璃的供应(此前采用蓝宝石玻璃屏幕的京瓷手机和Vertu手机的售价都相当高)，从而拉大与三星等竞争对手的距离。

　　控制原材料供应往往是上游厂商在试图控制某个市场时惯用的伎俩。2005年，苹果为iPod Nano音乐播放器采购了大量的闪存，这一度让竞争对手处于缺货状态，而当时苹果还与闪存供应商东芝签署了一份排他性的合作协议，进一步保护自己的地位。

　　尽管苹果旗下一家工厂都没有，但是苹果在工厂、资产和生产设备的投入规模上却非常巨大，在过去一年的时间中，达到了125亿美元之巨，其中大部分设备提供给下游供应商用于生产苹果自己的产品。

　　成也苹果败也苹果

　　与当年乔布斯领导下的苹果不同，如今的苹果已经是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完全有能力左右一家供应商的生死存亡，而能够与苹果达成合作也是许多供应商所梦寐以求的事情。一家入选“苹果供应商Top 200”名单的厂商表示：“苹果对产品质量的高要求是众人皆知的，所以如果你能够成为苹果的供应商，就足以说明你的产品是相当过硬的。”

　　即便苹果很少公布供应商的名称，但他们的名字仍然会通过各种渠道而被外界所获悉。“对于一款刚刚上市的新产品来说，许多媒体或网站的技术分析师都会在第一时间对其进行拆解，此时那些印刷在零部件上的厂商名称就会被暴露出来，”一家供应商的高管向《卫报》介绍说，“而在对一些新款手机进行详细评测时，基本上也都会提及那些与手机性能有关零部件信息。”

　　这位高管并没有向《卫报》透露自己的名字和公司的名称，“对于那些顶级的科技厂商来说，他们都不会允许自己的供应商对外透露任何供应信息，”他说道，“毕竟科技领域的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卫报》随后也联系了数家苹果的供应商，但全部都拒绝谈论与苹果之间的合作。

　　从这个角度来说，GT算是个意外，该公司与苹果的合作关系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公诸于众，而从纸面上看，双方的合作似乎是“天作之合”。这笔预期将会长达数年的交易将会直接影响到苹果将其所持有的2600台蓝宝石玻璃熔炉租借给GT，这些熔炉位于亚利桑那州梅萨市的一家占地面积130万平方英尺的废弃工厂和位于新罕布什尔州塞勒姆市的一家工厂。

　　不过最后苹果这笔交易进行了修改，GT将会从苹果手中贷款购买2036台熔炉，作为回报，GT将仅向苹果供应蓝宝石玻璃，其产品将不会出现在消费电子市场上。

　　考虑到自身的巨大需求以及对未来营收的乐观预期，苹果当时也希望GT能够尽快开始生产新款iPhone所需的蓝宝石玻璃屏幕。

　　不过苹果到目前为止仍然拒绝就GT所生产的蓝宝石玻璃是否会被用到iPhone的屏幕上发表评论。

　　GT希望借苹果将营收翻番

　　GT在2012年上市，但是由于面临激烈的市场竞争，公司的经营状况每况愈下。2013年2月，为了拓展自身的业务，GT在世界移动通信大会(MWC)上展出了自家的蓝宝石玻璃屏幕，GT当时非常讨巧地将自己的屏幕与配备康宁大猩猩玻璃屏幕的iPhone 5进行了对比，结果自然是完胜后者。而苹果早在2012年就已经为iPhone 5的后置摄像头配备了蓝宝石玻璃，当时其正准备为iPhone 5s的Touch ID指纹传感器也配备蓝宝石玻璃，所以就与GT进行了联系。

　　2013年7月，美国太阳能专业技术网站Greentechmedia对GT的描述还是“一家陷入困境之中的太阳能设备企业”，同时“像其他成熟的太阳能厂商一样不为人知”。

　　实际上GT拥有改变这种形象的实力，它具备生产百万数量级的蓝宝石玻璃手机屏幕的能力。在2013年11月公布当年第三季度的“亏损”财报时，GT的营收业务主要由多晶硅(约占75%)、光伏(约占10%)和蓝宝石晶体(约占15%)三部分组成。

　　在公布了与苹果达成合作的消息后，GT非常乐观地表示公司在2014年的营收预计将会较2013年的2.9亿到3.2亿美元之间翻一番至6亿到8亿美元之间。其中蓝宝石玻璃部分将会占到公司年营收的80%左右，这意味这部分的年收入在4.8亿到6.4亿美元之间，而这部分业务在2013年的收入只有4500万美元左右。如此高幅度的增长也让投资者纷纷看好GT的前景，其股价也在2013年11月到2014年3月间成功实现翻番。

　　根据GT在当时的预测，其将会生产2亿块手机专用的蓝宝石玻璃屏幕。由于GT希望将公司的蓝宝石玻璃业务收入实现10倍增长，所以仅仅依靠为Apple Watch、摄像头和Touch ID提供蓝宝石玻璃是显然不可能做到的。尽管当时苹果的GT都并未宣布具体的计划，但在2013年2月的一次演示中，双方在梅萨工厂的计划暴露了苹果计划为iPhone配备蓝宝石玻璃屏幕的意图。

　　GT的首席执行官汤姆·古铁雷斯(Tom Gutierrez)在2014年2月公布了双方的合作进度，当时的情况仍然非常乐观，独立测算结果显示，GT能够生产1亿到2亿块手机专用的蓝宝石玻璃屏幕(苹果在2013年一共售出1.53亿部iPhone)。

　　今年3月，为iPhone提供大猩猩的供应商康宁在电话会议中也透露出些许紧张情绪，但仍然指出相对于普通玻璃而言，蓝宝石玻璃的生产成本太高，同时容易在手机跌落时出现碎屏现象。

　　然而，在过去两个月中公布的庭审文件显示，GT在与苹果达成合作之后才发现后者对自己的要求非常苛刻。苹果为GT制定了相当高的生产目标，比如要求其生产重量为262公斤的圆柱形“蓝宝石玻璃晶柱”，这是之前GT所生产的产品的两倍，同时也是大部分熔炉产能的4倍左右。此外，在双方所达成的长达7年的独家生产协议中，还要求GT的工厂连续7个月保持满负荷运转。

　　压垮GT的合同条款

　　尽管与苹果达成了合作，但GT也在随后面临了一场异常艰苦的战斗。苹果针对蓝宝石玻璃提供的价格要低于GT的预期，同时明确表示不会让步，这就意味着GT在销售蓝宝石玻璃时还要蒙受一部分损失。同时，如果GT允许其他任何一家公司使用其价值20万美元的熔炉的话，就需要向苹果支付65万美元的罚款;如果GT向苹果的竞争对手出售262公斤的“蓝宝石玻璃晶柱”(价值2万美元)，需要支付64万美元的罚款;如果GT延期交货，则需要支付32万美元的罚款。此外，苹果拥有随时取消某一笔购买交易的权利。

　　最后还有一点，如果GT向外界透露了双方所签署的任何一份合同中的机密信息，就需要向苹果支付高达5000万美元的罚款，而苹果则无需承担同样的责任。

　　GT首席运营官丹尼尔·司奎乐(Daniel Squiller)在出庭作证时曾表示，苹果在与GT的合作中采用了所谓的“诱饵转换(bait-and-switch)”战术，借此将公司的金融风险转移到GT身上，如果双方合作顺利，苹果将能够获得新款iPhone所需的蓝宝石玻璃屏幕，如果合作不顺，那么GT将会承受绝大部分的风险，而这对于GT来说显然是不公平的。

　　其实在双方进行合作的过程中，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蓝宝石玻璃的产量。依靠当时的熔炉设施，GT很难在数量和质量上生产出满足苹果要求的蓝宝石玻璃。如果能够满足苹果的要求，后者就能以相当低的成本为iPhone配备上蓝宝石玻璃屏幕，而GT自然也能够获得可观的回报。

　　但根据司奎乐的介绍，苹果在当时不允许GT员工自行选择生产蓝宝石玻璃晶柱所需的工具，同时，GT员工要花掉三分之一的时间来与苹果的供应链、生产制造和质量工程团队进行沟通。

　　今年7月，有报道称GT在蓝宝石玻璃的生产过程中遇到障碍，GT的前景也就此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苹果拒绝支付合同款项

　　到2014年年中，GT的情况开始变得糟糕起来。当时苹果拒绝支付GT的第二笔合同款，这很快就让GT陷入到现金流危机之中，毕竟其需要大量的现金来支付员工工资、维修熔炉及日常运营。

　　司奎乐表示当时的GT几乎完全被苹果控制，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他介绍称GT当时透露了9亿美元，而苹果的贷款只有4.39亿美元，同时这部分款项未来还要还给苹果，如果GT万一在未来失去了偿还能力，那么苹果还有权利出售GT的熔炉设施来补上这些贷款。

　　但在GT的高管看来，苹果公司和梅萨市也应对当时GT的所遇到的困境负责，因为到2013年12月，梅萨工厂建设的第一阶段都还没有完成，这距离该工厂进行满负荷运转只剩下了半年时间。同时该工厂当时还遇到了供电问题，这又将生产往后拖延了三个月。此外，苹果公司还拒绝为出现问题的熔炉提供支持。这些问题在日积月累之后终于拖垮了GT，让其不得不走上了“破产之路”。

　　通过破产逃脱苹果“魔爪”

　　古铁雷斯分别在今年5月、6月和7月的前三天出售了自己所持有的部分GT股票，而GT方面表示古铁雷斯抛售股票的时间并非临时决定，公司董事会在今年3月就同意其进行出售。

　　今年5月，司奎乐出售11.6万GT股票套现120万美元，而这发生在苹果在4月份拒绝为GT提供最后一笔1.39亿美元的贷款之后。10月初，司奎乐在公司申请破产保护之前再次从抛售股票中套现了75万美元。

　　9月9日，库克发布了没有采用蓝宝石玻璃屏幕的新款iPhone。9月10日，GT股价大跌25%至每股12.78美元;10月3日，跌至每股11.05美元;10月6日，GT向地方法院申请破产保护，股价随之暴跌至每股0.8美元;10月15日，GT股票停牌。

　　司奎乐表示，公司之所以选择申请破产保护，只是希望能够尽快从与苹果签订的合同中脱身而出，这也是在短时间内拯救公司的唯一办法。

　　针对苹果对GT所提出的如此苛刻的合作条件，笔者咨询了另外一家苹果供应商的高管。“全球手机行业中的领导厂商在面对供应商时都有相当强势的定价能力，这在整个行业中其实是一种普遍现象，”这位高管介绍说，“作为一家供应商，我们必须要能找到一个让客户买单的独特卖点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那么，其他供应商会不会也像GT那样从苹果那里进行贷款呢?苹果所提供的贷款条件与银行相比孰好孰坏呢?“我们目前的现金流还不错，资产负债方面也没有问题，所以暂时不需要任何客户的贷款，”这位高管比较谨慎地回答。

　　对于苹果而言，损失一家类似GT这样的供应商并不是世界默认，它还可以选择康宁的玻璃装配在自己的产品上。到对于GT而言，或许为iPhone提供蓝宝石玻璃屏幕只是一件“看起来很美”的事情，由于其低估了苹果在供应链管理方面的强势态度和“铁腕”政策，所以赔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这或许也是美国制造业在适应激烈的全球竞争环境时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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